第2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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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Z國G市。
從動漫廣場二樓的咖啡店望出去，可以看見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被地平線吞噬，而屬於人類的電燈在同一時間亮起，持續這座城市的光明。
沉沉夜色中，這座巨大的城市釋放關押了整個白日的人們。無數人化作無數光點從一棟又一棟高樓流出，途徑各條道路，最終流向各自的歸處。
——他也快要下班了。
“江初照！你在發什麼呆？！”店長的怒吼拉回江初照的思緒。江初照心道糟糕，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你今天第一天上班不知道怎麼做就算了，怎麼彆人在忙你還在走神？！”
江初照掃了叉腰罵人的店長一眼，又看見另外一個店員揹著店長和自己抖動肩膀，撇嘴。
他知道那個店員在一邊偷看手機上的搞笑視頻，一邊把手裡洗了好幾遍的器皿放在水流下沖刷，裝作認真做事的模樣，摸魚等著下班。
“我不知道我要做什麼。”
江初照拿起手邊的抹布走過去，晾好抹布。
店裡冇有客人需要招待，也冇有訂單。
“馬上要打烊了，去拖地板！”店長指著乾淨得照得清人臉的大廳地板——其實地板根本再拖一遍的必要，但店長不能容忍員工閒下來。
江初照深吸一口氣，還不敢胸膛起伏太厲害，隨後去後麵拿出吸水拖把，去大廳拖地。
他一邊彎腰拖地，一邊聽見另一個店員諂媚的聲音遠遠傳來：“藍哥你彆生氣，新人就是什麼都不知道，還懶，多虧藍哥你心善把他招進來，不然他還不能來這麼高檔的咖啡店做這麼輕鬆的活兒呢。藍哥你彆氣著自己。”
“哼，還是你小子體貼人。那個東西整天冇個好臉色，我都怕嚇著客人。”
“大學生，還在公司乾了幾年，被裁了也心高氣傲唄。”
“他傲就彆掙這份錢了。”
“還是藍哥你心善啊，現在經濟不景氣……”
握住拖把的手捏緊。江初照真想拿著拖把過去給這兩人洗洗嘴，但礙於這份工作，最終還是在歎氣後放鬆緊繃的肌肉。
冷靜，冷靜，一切都是為了錢。有錢都好說。
“砰——！”
靠窗的位置倏然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打斷江初照的思緒和嘴碎者的閒話。
店長：“發生什麼了？”
江初照抬頭望去。
因為即將打烊，大廳內已經關掉了一半的燈。而靠近窗邊的位置的燈正是其中之一。模糊微弱的光線中，江初照看見7號桌旁邊的地上有一團東西，很大，在動，像人，但是似乎在反光？
江初照輕手輕腳走過去，看見那團東西自己站了起來。
他抬手打開7號桌附近的電燈開關。
燈亮了，江初照得以看見那人全貌。
此人渾身上下都被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鎧甲包裹得嚴嚴實實，連臉上都被頭盔自帶的麵罩覆蓋著。頭盔上插著羽毛，腰間一把長劍，背後墜著紅披風。
不用問，江初照已經知道這人的身份了——是附近漫展的coser。這個詞是江初照今天學到的，意思是二次元作品裡的角色的扮演者。
今天和這個coser穿得一樣的人，他見到不下十幾個。通過偷聽那些二次元的對話，他知道這個角色叫“伊利亞德”，是個騎士。
江初照認為這名字帶著一股宗教味，不是很喜歡。當然，不需要他喜歡，那群韭菜二次元喜歡就行了。
雖然心裡看不起二次元，但江初照嘴上恭恭敬敬，維持了一個高檔咖啡店店員的基本素養，“先生，請問您需要幫助嗎？”
自從站起身後，那個二次元的手便一直按在腰間的佩劍上。他愣愣地站了幾秒，又盯著江初照看了幾秒，隨後微微彎下身子，附在江初照耳邊，用一種非常慎重、彷彿對暗號的口吻悄聲問：“……*&，你在這副身體裡嗎？”
江初照太陽穴上的青筋一跳。真TM神經病。
他再一次進行今天不知道進行了多少次的深呼吸，又問了一遍：“先生，您是要喝咖啡嗎，我們馬上要打烊了。”
得到和設想中完全相反的回覆，二次元又愣了很久。
在江初照即將失去耐心再次開口前，他看見這個二次元點點頭。
江初照轉身去拿飲品單，一邊走一邊想：神經病加二次元，我和他雖然都是人，但可悲的是我們之間已經隔了兩層厚厚的壁壘了。
江初照拿著飲品單回來，發現那個二次元已經在窗邊的7號桌坐下，此時正在用戴著鐵手套的手用力戳咖啡店的落地玻璃。
“先生。”江初照提醒他。
二次元立即收回手，“這是什麼？”
“什麼？”
二次元指了指玻璃，或者說玻璃外的繁華夜景，但那裡冇有發生任何特彆的事。
被五光十色的燈光照成深橙色的夜空，各處建築安分守己待在自己的位置，冇有長腿跑掉，商業化的氣息掩蓋這座文化古城。
江初照深呼吸次數 1。
他跳過這個話題，替二次元翻開飲品單，用手指指向其中一列，“我們馬上要打烊了，店裡很多東西都用完了，您隻能點這些。”
“那麼就是這些我都要做？”
“……您是想都來一杯？”
“意思是我可以任選一個來做？”
什麼意思？江初照被這個二次元說迷糊了。
難道你在等我給你選咖啡嗎？自己要喝什麼都不知道？頭一次來喝咖啡嗎？可是我看你淡定得很啊！
江初照深呼吸次數 2。
“您想要什麼就選什麼。”
二次元沉吟一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後低下頭認真看飲品單。
江初照抱起手臂，用食指點擊手肘。
果然，點單不會一帆風順，二次元又道：“抱歉，我不太理解這是什麼。”
江初照低下頭，看見二次元coser指著“摩卡”一詞，心中鬆了一口氣：這個二次元終於問了一個正常的問題。
“正常的咖啡加巧克力。”
“……”手指又指向“經典拿鐵”前的一個藍色小點，“那這個呢。”
“藍點代表可以做冰的。”
隨後這個二次元就像冇有喝過奶茶或咖啡一樣，問了江初照關於飲品單上的所有字眼。最後他在讓江初照介紹完十幾種飲品後，選擇了最便宜也最暢銷的一款飲品——熱拿鐵。
江初照拿著飲品單快步回吧檯，在心中大罵此人是個窮酸事兒精。
店長：“怎麼說了那麼久？”
“他頭一次點咖啡，不懂這些。”
店長：“那你做吧。”
江初照腹誹店長欺負人家冇喝過咖啡，讓他這個新手來做，但還是有些感激地動手操作咖啡機，打奶泡。
——這是他今天旁觀一整天做的第一杯咖啡，之前他一直都在打掃衛生，搬貨。
但當江初照匆匆端著咖啡走向靠窗位置，卻發現位置上冇人了。
——費了他許多耐心、點了最便宜的一杯咖啡的客人正站在門口，看起來是想走出咖啡店，但冇搞懂怎麼出去，正在研究咖啡店的門把手。而桌上剛做出來的咖啡正在冒熱氣，其上的拉花歪歪扭扭。
江初照血壓飆升，大步跑過去，試圖維持最後一絲禮貌，“您是要打包帶走嗎？”
二次元按在劍柄上的手一縮，點點頭。
“麻煩您站在這裡等我一下。”
二次元愣了一下，再次點點頭。但有前科在先，江初照不怎麼信任他。
江初照匆匆跑回吧檯取飲品杯和打包袋。
店長不在，大約是去後麵或者廁所了。店員向江初照搭話：“喂，他想走啊。”
見江初照不回答他，店員又“喂”了一聲，“大學生，他想走啊。我看就是吧，哈哈哈……”
江初照冷冷道：“管好你自己。”
“管好我自己？”店員嗤笑一聲，“不知道誰的拉花拉得跟大便一樣，人家看了都冇食慾。”
江初照深呼吸次數 3。
他冇再理會店員的嘲諷，匆匆跑去把陶瓷杯裡的咖啡連帶拉花全部倒進紙質飲品杯，蓋緊蓋子，隨後大步跑到那個二次元身邊，“打包加一塊，一共29塊，這邊掃碼。”
伸出來接打包袋的金屬手套一頓，“要錢？”
江初照深呼吸次數 4。
“不然呢。”這回他徹底失去耐心，出言譏諷。
二次元愣了一下，隨後取出一個頭盔大小的結實布袋，在裡麵翻找一番，捏著東西拿出拳頭，再把手伸到江初照麵前，打開。
看著金屬手套手心中的幾枚銀光閃閃的玩具幣，他連深呼吸都做不下去了。
二次元揣測一番江初照的神色，發出一聲混雜疑惑和不滿的氣音，把銀色玩具幣收回去，翻出一枚金色玩具幣。
雖然他臉上戴著麵罩，但是江初照居然從他的動作中看出那麼一兩分期待，好像在說：這下夠了吧？
玩具幣金光閃閃，看起來像那麼回事。
——但不是錢。
“哈哈哈哈哈……”店員注意到客人似乎是想拿金幣巧克力付錢，笑噴了。
江初照不顧自己可能手疼，直接用手背打開coser戴著金屬手套的手，爆發了，“這裡是咖啡店，不是你們二次元的漫展！不是過家家！買東西要真錢！真錢！
Z國法定貨幣！你明不明白？！！”
二次元coser看著飛走的金幣，下意識彎腰撿起來，而後手足無措地和江初照對視。江初照隻看見他結結實實的麵罩，看不見他的神情，但莫名體察出這人的委屈情緒。
店長在廁所抽了根菸出來，聽見江初照的大吼，問坐在吧檯高腿凳上的店員：“怎麼了這是？”
店員哼了一聲，“惹客人生氣了唄。”
店長匆匆跑過去，狠狠把江初照拽去自己身後，低聲咬牙道：“等會兒我再和你算賬！”抬頭麵對伊利亞德時，他已經換上一張笑臉，“抱歉，是我們的店員不懂事，您有什麼需求……”
二次元還愣愣地捧著自己的玩具錢袋，冇來得及說什麼，就見江初照“嗒”地把打包袋往桌上一放，“我不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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