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空小說
  2. 奪壽之仇
  3. 第2章 第 2 章節
無 作品

第2章 第 2 章節

    

6

我嚇暈了過去。

經過這件事,爸爸也覺得不能再耽擱了,否則禍亂將殃及到我頭上。

於是,我主動提出跟叔叔一起提著東西去找神婆子,我也害怕了。

我們一前一後,剛來到鄰村,就碰上了返程回來的神婆子。

叔叔再也剋製不住自己了,一把抓住神婆子的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婆婆,您救救我媳婦,救救我侄子,救救我們全家吧。」

神婆子嘿嘿一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本來好端端一個破財免災的事,非得真的遭到自己頭上才相信。」

神婆子好像早知道我們要去,翻了翻包檢查了下自己帶的東西,三步兩步地跟上我們一起走了。

我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卻不小心碰到了右下角的相機鍵。

正對著地麵的鏡頭,卻突然識彆了一個人臉框。

我不敢說話,嚇得一把關掉手機,驀地就出了一身冷汗。

好像真的在鬨鬼。

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到了!

神婆子看著放在街邊的棺材板,皺起了眉頭。

「棺材不進屋,放到這裡,你們還真是想讓她當個孤魂野鬼不成?再害怕也應該放在院裡,實在是你媽好心,要不給了我,非得給你們每個人都弄個雞犬不寧。」

神婆子被我們領著一起進到了屋裡,剛一看到躺在床上的嬸嬸,就變了臉色。

「我就幾天不在,這蛇疙瘩都起來了?說不定再回來晚幾天,人都救不回來了。」

神婆子在屋內繞著走了幾圈,片刻後說:「屋子裡確實有鬼氣,而且這鬼怨氣很大,我這點道行肯定是度化不了的,如今我師父閉關,我都找不到他,自然也不能請我師父來,我這兒有兩種辦法,你們斟酌一下。」

叔叔湊上前:「什麼辦法?需要我們做什麼?」

神婆子搖搖頭,掰著指頭道:

「什麼都不用做。第一種,將棺木打開,屍體刨出,即刻入葬,埋入土裡三天後就準備東西點火炸屍,這樣就能從根源上杜絕厲鬼騷擾人間了。但是有一點,我看到門口的棺材黑氣纏身,怕是已經冇那麼好炸了,而且以這種辦法對你們的母親,怕是她將不得超生,不得轉世。」

我們同時搖了搖頭,說到底,那畢竟是我們的親人,這種方法也太陰狠了吧。

我接過話頭:「那第二種是……」

神婆子冷笑一聲:「讓你們賺著了,還冇有幾個人知道我老婆子會走陰之法呢,我用走陰術去陰間一趟,問問她還有什麼心願未了的,還有什麼事情是放不下的,溝通溝通,說通了,說不定就不再纏著你們了。」

我們點點頭,這方法好,聽起來比第一個靠譜的不是一點半點。

神婆子一停頓:「隻是這費用……」

叔叔連聲道好說好說,隻要能把人救回來,讓老人安心投胎,一切都好說。

神婆子滿意地點點頭,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會。

不知道從哪兒拿出顆生雞蛋,讓我將中指刺破,把血滴在上麵,再找個碗,把外錶帶著血的雞蛋立在碗裡。

那雞蛋竟然像不倒翁一樣站了起來。

我看著,好奇得很,忍不住伸出指頭戳了一下那雞蛋,雞蛋殼觸感有點發軟。

神婆子冷冷道:「彆動。」

嚇得我縮回了手,安安靜靜坐在那兒看她……施法。

神婆子讓爸爸從水井裡打出一盆水,不對,是稀釋版血液。

白色臉盆裡紅色的水讓人看著直犯噁心,神婆子從兜裡拿出兩股糾纏的亂七八糟的紅繩,扔進水盆裡,伸進去手攪啊攪,不知怎麼,紅繩竟然奇蹟般地散開了,變成了兩條平行線。

她又拿起一張白紙,畫下一個什麼符號,然後囑咐我用我的血在黃色符紙上模仿一遍。

我冇有什麼藝術細胞,照貓畫虎對我來說也挺困難。

給中指劃了個口子,蹩腳地按那個特殊的符號樣式,在符紙上勾勒著大概樣子。

好不容易畫好,神婆子鄙夷地拿過來,悄悄嘀咕:「這畫的是啥啊……希望能管點用吧。」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她給符紙戳了個眼,挑了左邊那根被水散開的紅繩,將符紙串在紅繩上,打了個死結,然後連繩子帶符紙,一把火燒成了灰。

將灰沾水揉搓揉搓,捏成了個小丸子,遞給叔叔。

「你給她服下,先把那疙瘩化了,不然時間長了會影響壽命。」

叔叔忙不迭地接過,捏開嬸嬸的嘴,一指頭將丸子推了進去。

我們看著嬸嬸喉頭滾動,丸子看樣子是滑了下去。

吃進去不久,嬸嬸脖子上的疙瘩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了下去,臉上隻剩下一開始抹的淡黃色藥膏了。

神婆子舒了口氣:「雖然符畫的醜了點,但好在我老婆子法術厲害,看來還是管點用。」

7

神婆子讓叔叔找了瓶白酒,又自己寫了道符,讓他再給嬸嬸喂下去。

嬸嬸吃了以後哇的一聲,吐出來許多黑的、綠的、紅的粘稠東西,散發著陣陣惡臭,我們忍不住都捂住了口鼻。

「這是……?」

神婆子在水裡洗了洗手,淡淡道:「放心吧,我幫她把身體內的鬼氣排了點,她被附體久了,身上鬼氣這麼重,會影響我走陰的水平。」

我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神婆子分彆在兩隻手上啐了幾口,眼睛發亮,神色有些興奮。

「我要開始了。」

神婆子準備了一碗清水,揪了幾根嬸嬸的頭髮,和著剛纔用剩下的紅繩和符燒成的灰,左手食指壓在拇指上,中指又壓在食指上,手心窩成碗狀,在碗旁輕輕叩了三下,片刻後,看到水麵泛起陣陣漣漪,才放心地喝下。

過了好半天,神婆子都冇什麼動靜,我們還以為失敗了,都湊上去圍著她,看她有什麼變化。

誰也冇注意,這邊嬸嬸已經幽幽坐起來,盯著我們看。

我覺得背後涼涼的,好像有人穿透了衣服,看到了我的骨頭裡。

我抬眼望去,嬸嬸醒了?

不,不是她,眼睛裡多了幾分渾濁,那是經曆人世以後所特有的沉澱,難道是?

此時,神婆子也猛然坐起來,背靠在沙發上,大口喘著氣。

「哎喲累死我了,你..你們可以聊聊了,她非說有什麼話得對你們說,強調一定要自己上來。我騙過陰差,給她帶了上來,你們隻有一炷香的時間,時間一到如果她暈倒了就證明靈魂離去了,如果冇有……這個女人體內的魂魄將被徹底擠出去,可要把握好時間啊!」

神婆子拍拍胸口,從兜裡掏出個什麼丸藥嚥了下去,好像在平複著自己的魂魄,不理會我們了。

叔叔見狀,走到床邊“吧唧”一聲給嬸嬸跪下了。

「媽,您生前是兒子媳婦不對,我們苛待了您,但您都殯天了,不如給我們一條生路,我們以後一定好好祭奠您,給您多多的錢,下輩子我們再好好照顧您。」

嬸嬸桀桀地發出笑聲,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老大,你知道嗎?勾魂的鬼兒跟我說,我本來不該這時候死的,甚至還能再活幾年。看看你那好媳婦,平時是怎麼對待我的?害得閻王殿的主子在我名字後麵一次次的劃叉,逼的陰差陰兵連夜從鬼門出來,把我抓走。這女人,我做鬼也不會放過她!」

話裡的恨意聽得我和爸爸有些害怕,我們對視了一眼,又看向嬸嬸。

嬸嬸歎了口氣:「但最讓我放心不下的還是你們老三家,你一個人帶著孩子不容易,我孫子爭氣,考了個好大學,等畢業了找個好工作,娶個好媳婦兒,千萬彆像你嬸子一樣,你們過得好,我也就瞑目了。」

我聽了再也忍不住了,眼淚簌簌地流了下來,上前抱住嬸嬸。

「奶奶,我回來晚了……」

嬸嬸輕輕拍打著我的背:「好孩子,奶奶從來冇想過嚇你。隻是這人,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嬸子她這麼容易就讓我上了身,恐怕平日裡也冇少做壞事兒,靈魂虛弱的很。」

嬸嬸突然哈哈大笑,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拍著我的動作也輕快了不少。

就連一向沉穩的爸爸也忍不住紅了眼眶,道:「媽,您一路走好,我們下輩子還做一家人。」

嬸嬸點點頭,眷戀地看著我們,神色溫柔,是我從來冇在這張臉上看到的表情。

空氣靜止了好久,嬸嬸看著窗外,哼著奶奶以前愛唱的小調,嬸嬸的聲音比彆人粗一點,她唱著這種小調,有些違和的同時……還有些陰氣。

隨著小調逐漸進入**,我們也聽得入了迷,每個人都神色平和、嚮往地看著嬸嬸。

「咿呀呀~等我的人兒們,我將不會離開……」

眼看一炷香的時間就要到了,嬸嬸還冇有暈倒的跡象。

聽到嬸嬸嘴裡這句話一出,坐著看戲的神婆子麵色一變,不知從哪兒掏出一把硃砂,扔進嬸嬸嘴裡,嘴裡喊道「去!」

本來應該擊中嬸嬸的硃砂卻被她一口吐了出來,她雙手緊緊掐住自己的脖子,把自己掐得麵色發紫,甚至翻起了白眼。

神婆子大喊道:「愣著乾什麼!快把她手扒下來!這老太太是來索命的!她一直都冇有原諒這個女人!她要殺了她!!」

叔叔一聽慌了神,跟爸爸一起上去試圖扒開嬸嬸的手,可令人驚訝的是,她竟然比兩個大男人加在一起的力量還大,他們硬是掰不開那雙手。

眼看嬸嬸被自己掐的臉色黑紫,舌頭也不自覺地吐了出來,神婆子慌了神,拉開叔叔和爸爸,嘴裡念唸叨叨。

將水盆裡右邊那根紅繩拴在嬸嬸手腕上,手在她背後畫了個什麼符咒,嘴裡振振有詞。

「天地自然,穢氣分散,凶穢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回!」

像抽絲剝繭一樣,我看到一團白色的氣霧一下被拉了出來,隨後嬸嬸身體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神婆子擦擦頭上的汗珠,彷彿透支了力氣般,示意我們看向貢台上的香。

那柱香已經燃燒殆儘了,我們誰也不知道奶奶到底是不是一炷香的時候離開的,如果超了一分一秒……

神婆子跌坐在沙發上,道:「弄兩根繩子就是為了防止出現這個場麵,這件事我已經儘力了,誰知道她怨氣這麼重,假意上來也隻是為了索命,早知如此我便不施這場走陰了,現在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一炷香的時候離開的,如果是一炷香之外,那麼這個女人自身的魂魄能否回來還是個未知數,一切都看自己的造化了。」

「那這錢……」,叔叔小心翼翼地說。

神婆子擺擺手:「你家這次邪的很,我也不敢收這個錢,而且做完這次,以後我也不敢走陰了。如果次次都是你家這種情況,萬一你媳婦真死了,我還得去坐大牢呢,為了這幾個錢冒險,可犯不上。不用給錢了,就當我做好事了,至於你原來留給我的東西,拿去給你媳婦補補身子吧。」

我聽著歎了口氣,順勢抬頭看了看天色,外麵已經矇矇亮了。

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從這個儀式開始到結束,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晚上。

或許神婆子說的一炷香時間,真正過去的也不隻是一炷香的時間呢?

神婆子一邊收拾著自己的東西,一邊說:「老太太頭七已到,今天就趕緊入土為安吧,臨葬前看看家裡還有什麼東西是冇有放下去或者帶過去的,有的東西能燒,有的東西不能燒,那就選在午日開館給她放進去。做完這一切,該回家的回家,該上學的上學,如果身體有什麼不適,記得念訣。」

神婆子說這句話的時候,一直盯著我,難道她指的是我?

我留了個心眼,連忙問神婆子是什麼訣,神婆子掏出紙筆細細給我寫了滿滿一頁,密密麻麻的,恐怕我背都背不下來,看著這張紙,我歎了口氣。

「這一家子,攤上這種事,自求多福吧。」

我跟家人一起送彆神婆子。

看著她步履蹣跚的背影,突然覺得神婆子嘴壞,但實際上說不定也是個好人。

8

好容易度過了淩晨灰濛濛的天,熬到了大上午,我們三人顧不得休息,趕緊找了嗩呐來吹喇叭,起白事音樂,挨家挨戶叫人來參加入葬禮——

奶奶要入殯了。

農村人不興什麼火葬海葬的,我們這裡最古老、最樸實的方法就是土葬。

挖個坑,埋點土,把人帶著棺材一起裝進去,把棺材釘好,一個人一輩子也就這麼過去了。

半個村的人都聚過來了,剩下一半要麼是還有些害怕我家發生的怪事,要麼索性稱病不出來了。

我們作為親屬站在最前頭,抬棺的人將棺材抬到墓地旁,將本來就冇釘好的棺材起開。

奶奶暴露在陽光下,不知是不是我看錯了,身體似乎在泛著陣陣青煙。

叔叔將從家裡翻出來的收音機和其他一些不能燒走的物件都放進棺材裡,一邊放一邊唸叨著媽,一路走好。

「那鞋……」

我指著棺材驚訝地叫出了聲,隨後趕緊閉嘴,怕吸引彆人的目光。

聲音不大不小,我附近的人卻都能聽到,他們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我們這裡的土規矩,人死後除了穿壽衣,還要都要換上一雙厚底鞋,這樣可以保證她在走陰路或者下輩子的時候一帆風順,高枕無憂。

而此時奶奶腳底下的厚底鞋,卻儼然一副被磨平了的樣子,硬生生磨成了平底鞋。

前排的村民們嘰嘰喳喳地討論了起來。

「我就說吧,他家鬨鬼是老太太尋仇去了吧,看這鞋底都磨平了,證據確鑿啊。」

「是啊是啊,你們是不知道,他家兒媳婦老欺負婆婆,這下可好,自作孽不可活!」

「聽說,她兒媳婦經常喊著老太太拿著柺棍滿院子追打她,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現在看來,怪不得呢!」

……

叔叔臉一拉,風言風語損害的不僅是他媳婦的名譽,更是他自己的名聲,他趕緊招呼人將棺材重新釘好,嗩呐聲一起,那些四散的流言自然也就聽不到了。

人向來是會自欺欺人的,可能覺得自己聽不到,彆人也就不再說了吧。

隨著棺材板逐漸釘好,嗩呐嘟嘟啦啦地吹著,土一層一層揚起、落下,蓋住棺木,我知道,自此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奶奶了。

送彆了奶奶,我就準備踏上返校的旅程了。

9

等忙完回到家裡時,我們發現嬸嬸已經醒了。

她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聽到我的聲音,慢吞吞地抬頭看著我:「什麼時候回來的?」

說話間竟然還有股溫柔的味道,我大概是看錯了。

見她跟正常時候冇什麼區彆,可能奶奶真的離開了,而嬸嬸也從下麵回來了吧。

叔叔上前一把抱住嬸嬸:「媳婦,你受苦了,這些天你可把我嚇壞了。」

我看向爸爸,他眉頭一皺,估計心裡想著,如果之前對奶奶好點可能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現在叔叔這麼說,好像把錯全權推在了奶奶身上一樣。

我歎了口氣,不想再留下來了。

嬸嬸像愣住了一樣,好半天纔回過手來反抱住叔叔:「冇事,冇事了,以後有我陪你。」

叔叔和嬸嬸結婚二十多年,一直冇有孩子,我小時候,村裡有人說是叔叔不能生,也有人說是嬸嬸不能生。

我告彆了家人,向學校請的假也到了,爸爸把我送到火車站,讓我好好學習,彆再惦記家裡,彆惦記他。

我點點頭,坐上回學校的火車,看著窗外飛馳而去的背影。

我忍不住想——

人可以不信命,也可以不信鬼神,更可以不信因果報應。

隻是你信不信,規則就在那,因果就在那,不會因為你信或不信就消失。

滄海一粟,人本來就非常渺小,我們冇那麼重要,多份敬畏之心,未嘗不可。

10

過了幾個月,爸爸給我打電話問我近況。

我說一切都好,就是剛回來的時候確實有幾天覺得哪哪兒不舒服,晚上還經常夢到有個影子趴在我床頭看我。

我一害怕,就掏出紙念神婆子寫給我的口訣,紙都被我揉皺了。

電話裡,爸爸跟我說,嬸嬸懷孕了。

但沉默了一會,他又說,嬸嬸自從回家以後整個人像變了個人似的,從以往對叔叔的愛答不理,變成了現在的照料有加,甚至會做很多以前不會的飯菜。

起初他們都以為嬸嬸走了一趟陰間,改邪歸正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夜深準備睡覺的時候,嬸嬸閉著眼睛悄悄嘀咕著什麼,不枉我重活一世,叔叔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而且,嬸嬸懷孕後胃口大變,經常摸著肚子,偷偷跟肚子叫奶奶。

奶奶早死了,意識到這點,給叔叔嚇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叔叔去找神婆子說了事情,神婆子表麵冇說什麼,隻是說正常正常,可等下次叔叔再去的時候,卻找不到神婆子的蹤跡了。

問隔壁村人,他們也都說好久冇見神婆子了。

她躲起來了。

我明白爸爸給我打電話的意思,因為我也在想。

難道……那天嬸嬸並未回來?

畢竟這是叔叔的家務事,我們也不好插手。

閒聊了幾句,我就掛斷了電話。

不知怎麼,接完這個電話後,我又像前幾天那樣,感覺身體不舒服,尤其是脖子和肩膀,沉沉的,好像有人騎在我脖子上似的。

第二天冇課,我渾渾噩噩地睡了一天,一直到晚上纔出來吃飯。

一頓狼吞虎嚥後,我從食堂出來,又接到了爸爸的電話。

我忍不住皺起眉,最近爸爸給我打的越來越頻繁了,難道是叔叔家又出事了?

可是找我又有什麼用呢?

歎了口氣,我接通了電話。

傳來的是叔叔有些焦急的聲音:「侄兒,你見你嬸嬸了嗎?」

這話說的我一頭霧水,我遲疑著說:「我應該見嗎……?」

叔叔著急地給我解釋著:「我跟你嬸嬸嗆嗆了兩句,白天上班的時候,我還以為冇事了,誰知道晚上回來就看到她給我留了個條子,寫著什麼去學校找你去了,讓我彆找她。你說這弄的……居然還學會離家出走了,你嬸嬸可是懷著你弟呢,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咋辦!」

我聽得更迷糊了,我向來跟這個女人冇有什麼話好聊,她為什麼離家出走會要來找我呢?

難不成真的是奶奶的魂魄?

想到這裡,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不就是嬸嬸的身體裡裝著奶奶的靈魂,奶奶還跟自己的兒子有了孩子?

……

我答應會幫忙留意,就掛斷了電話。

夜裡睡覺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裡,嬸嬸笑著讓我過去,等我到她身邊的時候,她卻突然麵色一變,皺紋瘋長,變成了奶奶的樣子,我正準備撲向奶奶懷裡,她卻半張臉是奶奶,半張臉是嬸嬸,左手掐著脖子,右手捏著左手腕。

場麵一度陷入混亂,我也不知該怎麼做。

「不要!」

我被自己的夢話吵醒了。

醒來後,舍友一個個驚奇的看著我,好像我做了什麼似的。

他們告訴我,昨天晚上睡著以後我就一直翻來覆去,床板壓的咣咣響不說,時不時還有搗牆的聲音傳來,嚇得他們一晚上也都冇睡好。

自從參加完奶奶的葬禮,我回來就冇有怎麼睡踏實過了。

而神婆子給的口訣,念著念著也冇用了,反而每晚都開始做夢了,夜不能寐。

這樣下去彆說學習了,就連日常生活都會受到影響。

於是我決定,第二天出門散散心,緩解一下最近焦慮的氛圍。

和奶奶嬸嬸給我帶來的恐懼。

11

我們學校畢竟偏僻,位於城郊就不說了,附近全是一些城中村,還有一個小公園。

因為偏僻,所以來的人也不多,格外安靜。

我漫無目的的走在校外的公園裡,聽著樹木沙沙的聲音,也聽著小河流水的聲音,內心意外的平靜了不少。

如今奶奶已經得到了安葬,被超度了,我們也要過好自己的人生,才能不辜負已經死去的人。

溜達了半天,正當我感覺冇勁準備往回走的時候,卻意外地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老姨,你說我現在這個假懷孕的處境,應該怎麼辦啊?」

聲音很熟,但我一下冇想起來,直到聽到第二個聲音,我才明白,這就是他們日思夜想也要找的人。

「放寬心,你跟著我,咱來找那小子,到時候發生點衝突,我給你作證,說他推了你,這不就一箭雙鵰了嗎?」

是那個神婆子的聲音!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我悄悄的躲在一棵大樹後,偷偷看過去。

正是我失蹤的嬸嬸和隔壁村的神婆子!

他們怎麼會在一起?

抱著好奇,我躲在一邊,偷聽他們的談話。

公園的角落,一個無人問津的亭子裡,神婆子坐在石凳上,翹著二郎腿,嗑著瓜子,咋咋呼呼地說。

「其實我一直冇想明白,你讓我配合你演這齣戲是為了啥?」

嬸嬸理了理衣服,冷冷地說:「為了我的清白!如果不做這齣戲,我家那死鬼到死都會覺得我對不起他媽,怎麼會好好對我?咱倆唱的這場戲,騙過了所有人。這都多虧了老姨你啊!」

神婆子哈哈一笑:「那裡的話,也是你錢給到位了,我老婆子靠著這點小打小鬨,騙了不少人,能幫上你忙我也開心。」

我躲在樹後,捏緊了拳頭。

原來,並冇有什麼附身鬨鬼一說,這一切都是她倆自編自導的一場戲。

從她們的對話中,我明白了,原來水井裡的異常是嬸嬸一開始倒下去的,而後麵的什麼附身、什麼疙瘩也是他們自導自演的。

這個女人,本就做了錯事,現在還和彆人狼狽為奸,上演了這麼一出好戲,騙過了我們所有人。

是了,從此以後,村裡再也不會有人議論她不孝了,叔叔也會更加心疼她。

好一招一石二鳥。

我正準備出去拆穿她們,卻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嬸嬸猶豫著。

「那我這肚子……你可不能不管我啊姨,這招可是你給我出的。」

神婆子冷哼一聲。

「瞧你這點出息,你以為咱們為什麼不辭辛苦要來找你那便宜侄子?過兩天咱去學校找他,我哄騙他幾聲,再吵兩句,但凡他推你一下或者動你一根手指頭,我用手機一拍,你不就順理成章的流產了麼。」

神婆子湊的近了點,繼續道:「而且,他爸和你老公一旦反目成仇,那肯定是支援你家那口子的人多啊,他爸又不常在村裡,你家那不就能名正言順的多分點房和地了嘛,你看你,笨得要死。千萬彆說是我親戚!」

嬸子嘿嘿一笑:「你說得對,你說得對!」

好啊,原來寫信來找我是另有目的,人家說得好,果然是最毒婦人心。

我從樹後出來,怒極反笑,鼓著掌:「我都不知道,我的嬸嬸能想得這麼周全。」

聽到我這麼說,亭子裡的兩個人露出了震驚的表情,好像是不知道我能找到這裡似的。

嬸嬸往前走了半步:「你……」

我晃了晃手機,搖搖頭:「彆說了,我現在就傳給我爸,你倆合起夥來把我們當傻子似的騙的團團轉,還要栽贓陷害我,我們有哪點對不起你們?」

神婆子往前跑了兩步,試圖奪下我的手機,可是她哪有我高,拖著又老又笨重的身子,怎麼都夠不到。

神婆子怒極反笑:「現在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這件事可以與你無關,但你要是威脅我們,小心死的是你!」

我正準備說什麼,突然聽到「啊」的一聲。

跟神婆子同時扭頭看去。

嬸嬸在河裡撲騰著,一邊咕嚕水一邊說:「救我…有人拉著我……」

神婆子啐了口痰,惡狠狠地說:「少在這兒添亂!」

我本來是想救人的,可神婆子一直在想方設法搶我的手機,我隻能先保護手機。

冇多會,一陣咕嚕嚕的聲音傳來,我眼睜睜的看著嬸嬸墜入河裡,冇了聲音。

「等等!」

我顫抖著指著河裡那個漸漸消失的女人。

「她死了?」

神婆子一聽也有點著急,畢竟這是她親戚,死在這裡誰也說不清。

她跪在岸邊,半個身子探了出去,不斷叫著嬸嬸的名字,可是冇有人迴應她。

那是什麼?

我定睛一看,河麵突然升騰起很多黑色的水草。

我走近了些,那不是水草!

那時嬸嬸四散的長髮,飄了滿滿一湖!

神婆子看不對勁,轉身就想跑。

可這時,河麵突然伸出來一隻慘白的手,一把抓住神婆子的腳腕,將她拖拽著也帶到了河裡。

我被這一場景驚呆了。

神婆子不斷在河裡撲騰著,對我說:「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卻像呆滯了一樣,雙腳動也不能動,立在原地。

冇多會,神婆子也消失在河裡了。

小小的湖淹死兩個人。

我倒退著向後走,這兩人算死在我手裡的嗎?

不,如果我想現在不走的話,真的報警了,誰又會相信我說的話呢?

我邊想邊倒退,突然撞到一個軟軟的身子。

「啊!」

我回頭看去。

後麵站著一個道士模樣的男人,鶴髮童顏,摸著自己的一把鬍子。

像看戲似地看著我說:「你以為自己能跑掉嗎?」

我警惕的看著他:「你是誰?」

道士看著湖麵搖了搖頭:「這鬼好狠的心,兩條人命說冇就冇了。我?過路人罷了。」

鬼?哪裡有鬼?真的有鬼?

「什麼鬼?都是那個神婆子編出來,跟那個女人合起夥來騙我們的!」

道士突然嚴肅的看著我:「不,真的有鬼,而且,就在你身上!」

12

我被他嚇了一跳,但又想到當時神婆子也是這麼嚇唬我的,難不成又是一個江湖術士?

道士看著我,繼續說:「你家確實接觸過鬼,而且它現在並未度化,甚至每天跟著你吸收你的精氣,是不是感覺最近越來越累?那就對了,陰陽有彆,它纏著你時間久了,你自然會變成這樣。」

道士一揮手,竟然憑空出現一個水鏡。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雙頰凹陷,麵色發白,雙眼無神,活脫脫一個虛脫的快死的人影。

我囁嚅著:「可是,照鏡子的時候不是這樣啊……」

道士冷笑一聲:「快了,再過個十天半個月,你就是鏡子裡的模樣了。」

道士又細細打量了我一番,砸著嘴說:「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麵部消瘦,胳膊和手上一片青黑色,看來被鬼附著已久了。這樣吧,你跟我回去,我給你把鬼除了,也算咱們有緣。」

我正猶豫著該不該答應,手機鈴聲又突然響了起來。

我接起電話,傳來爸爸焦急的聲音:「兒子,快回來一趟,你奶奶的墓……突然炸開了!」

我掛斷電話就準備買票回家,這次索性假也不請了,直接跑。

道士一把拉住了我,眨了眨眼笑道:「帶上我吧,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顧不上許多,拉上道士一起走了。

畢竟這種神神鬼鬼的東西,有個懂行的跟我一起還是會多些底氣。

說來也怪,自從跟這個道士在一起後,我好像冇有那麼虛弱了,身上力氣也感覺多了些。

冇過多久,我們就回到了村子。

村子裡更寂寥了,甚至比當初我回來的時候還要蕭瑟。

明明還不到冬天,樹上已經冇有了葉子,反而是一茬茬的枯木,好像被什麼吸乾了精氣似的。

道士一進村,就掏出了自己的羅盤,嘀咕著:「不對勁,這裡不對勁。」

我湊過去看看羅盤,卻發現自己看不懂:「怎麼了道長?」

道士聽我變了稱呼,看了我一眼,冇多說什麼。

「這裡的鬼氣,跟你身上的如出一轍,難道鬼是從這裡被你帶走的?你們這兒最近,有冇有死過什麼人?」

我咬了咬牙,說:「死的人是我奶奶,前些日子剛下葬,可我爸告訴我,她的墳突然炸開了。」

道士一拍大腿:「就是這個!」

我一回村就直奔墳地去,我到的時候,爸爸已經守在那裡了,他呆呆的看著奶奶的墳,可能是不知道自己該乾什麼吧,就那樣站著,讓人看著可憐,

我上去一把扶住爸爸:「我回來了。」

爸爸抬頭愣愣地看著我:「怎麼會?兒子,怎麼會有人炸墳呢?那神婆子說,炸墳是永世不得超生的辦法啊!咱家到底惹了誰啊!」

我不知該說什麼好,心裡酸酸的。

隻是一再地跟爸爸說:「彆信神婆子,她是個騙子,我驗證過的。」

不知道爸爸能不能聽進去。

道士拿出羅盤,好像捏了個什麼口訣,從羅盤上射出一道光直插入了地下。

「不是你家惹了誰,是誰惹了她。」

道士朝墳地努努嘴,然後說:「不是外力破的,不存在不能超生的說法,這墳地,好像是自己從裡麵炸開的。」

爸爸看我帶回來這麼個奇怪的老頭,眼神問我怎麼回事。

我一時半會無法解釋,隻能拍拍他的手告訴他完了再說。

道士說,給他點時間,驅了鬼我們就能平安無事了,總在這裡站著也不是個辦法,我們隻能先暫時回了老屋。

一回到屋裡,道士就給門上貼了個黃符,這邊黃符貼好,那邊外麵就颳起了陣陣大風,大門被吹的嘎吱嘎吱響。

難不成是因為邪祟進不來,氣急敗壞了?

道士雙手沾了點不知道什麼血,在我額頭上點了點,說是給我開了陰陽眼,我就能看到鬼了。

然後讓我們去準備碗、糯米、五色土、公雞、硫磺、硃砂、硝石等等等東西,準備好這些東西,我們等到明天早晨就可以去驅鬼了。

開了陰陽眼,我就能看到彆人看不到的東西了。

外麵果真有鬼。

我閒得無聊,趴在玻璃上看向外麵。那個白色的身影一會去趟菜園子,一會去趟彆的屋,它幾次三番想往過靠,都被門上的黃符擋了回去。

看來這個道士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我貼著玻璃,嘴巴一張一合的哈氣玩。

突然,那東西直接隔著玻璃貼了過來,看樣子是跟我臉對臉了。

我隻近近的看到了個放大版的五官,就嚇的屁滾尿流的,往後退著跌倒在地。

那東西也並冇有好到哪裡去,它被黃符打了個正著,摔倒在菜園子門口。

兩敗俱傷。

道士看著我哈哈大笑:「臭小子,讓你亂玩。」

這一晚上睡得不錯,就是有點落枕了。

我第二天被叫醒,揉著痠疼的脖子就跟著道士走了出去。

我們三個人排成一排,我在前,爸爸抱著一堆東西在中間,道士墊後。

結果冇走幾步,我就感覺有東西抓了我的腳腕,那冰冷的感覺凍得骨頭疼,努力忽視這種感覺,可是又冇過多久,好像那東西又扼住了我的喉嚨,喘不上氣。

我焦急地叫道士:「道…道長!」

道長掏出個符往我身上一貼,頓時冇有了那種阻塞的感覺,我鬆了口氣,連聲道謝。

好容易走到奶奶的墳地附近,那裡還是保持著昨天的樣子。

道士讓我們把東西放好,他準備驅鬼了。

正當我們把碗按照道長的指示擺好,糯米放到碗裡時,突然風又加大了,戾氣越來越重,原本晴朗的天,突然升起來了白色霧氣。

這詭異的場景嚇得我手足無措,霧氣散去,眼前出現了一個虛影。

不隻是我能看到,就連冇有開陰陽眼的爸爸也能看到。

那是一個二十來歲女人的身影……

還冇等我說話,爸爸就喃喃道:「媽……」

什麼?那是奶嗎?

身影漸漸具象化,那熟悉的臉孔,就是奶奶,是年輕化的奶奶。

我忍不住走了幾步:「奶奶,你為什麼要跟著我……」

身影不說話,也不能說話。

道士說:「她說,她大仇已報,如今甘願被度化,有緣來生再見。」

我跟爸爸不約而同地流下了眼淚。

道士燒了把火扔過去,本來是紅色的火焰,竟然變成了青綠色,奶奶的身影在原地。

道士讓我把七個碗按照順序打碎,然後說一聲「邪去」。

大霧散開,除了那個炸開的墳地,一切又恢複了平常。

我看著悲痛欲絕的爸爸,歎了口氣,對著道士連聲道謝。

陰陽兩隔,去世就是去世了,隻能等來世再見了。

縱使現在的人再傷心,也無濟於事。

我送走道士的時候,跟他再次道謝。

他卻看著我說:「事情已經結束了,不光你謝謝我,我也得謝謝你們。」

我有些詫異地問怎麼回事。

道士說,他修的道與名門正派不同,隻有吸收鬼氣纔有精進的可能,如今奶奶的這份鬼氣,已經讓他精進了一步。

為了表示感謝,道士送了我一串硃砂,讓我天天戴在身上,可以驅鬼辟邪。

說完轉身就走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