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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神 作品

第兩千四百六十八章 勉強湊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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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三清知道,曲藝雜耍行裡最大的規矩,就是對把戲手藝本身的敬畏之心。更有討人嫌的無知路人,最喜歡炫耀自己發現了把戲裡的玄機,四處張揚“拆活”,令人惱火。

楊家人心胸還算寬廣,怒斥幾句,推陳出新,不跟人計較;遇上那些亦正亦邪的草台班子,本身把戲花樣不多的,還不得找個野村暗巷,把人胳膊肘子卸幾塊丟去喂狗。

走到楊家,雖無破落像,但有簡樸風。一家三口人,楊父和右真的哥哥左毅合住在一屋,楊右真單獨住在一間小屋,離廁間遠些,但好在安靜,晚上若有人起夜也不至於吵著了她。張應然突然有些羨慕,自己在三清宮跟著師父長大,師徒關係嚴明,自己從小住在師父臥房外間的睡榻上,師父晚上腿疼口渴了,自己抹抹眼睛就得起身伺候。

楊父和左毅一起在院中修整箱子裡的吃飯傢夥什,楊右真單獨捧起簸箕裡的碎石塊,要拿到自己房間裡。張應然捲了捲袖子:“我幫你。”

楊右真偏了偏身子,不讓張應然碰:“臭道士,你跟三清在一邊坐著就好,彆瞎動。”

“好心幫你,還被罵臭道士,她這人嘴還真毒;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張應然對著遊三清嘀咕,冷不丁趁楊右真不注意,抽手捉了一把簸箕,卻礙於楊右真強硬的臂力,未曾得逞,石頭掉了好些塊在地上,啪啦作響。

“嗯?這石頭怎麼……”張應然愣住了。那碎石頭好大一堆,卻並冇有想象中的沉重壓人,反而輕飄飄的。張應然估摸著,哪怕是遊三清這樣冇有功夫壓身的女子,也能輕而易舉地拿起一整塊。

更神奇的是,那些掉落在地上的石塊,並冇有四散摔得到處都是,反而像抱了團,伺機粘在了一起。楊右真隨便撿了幾次,就把地上收拾乾淨,自己找了個腳凳坐下,開始在燈下觀察那些石子,再把它們以一種規律分類歸結起來。

張應然看得目不轉睛,腦中像是煉丹爐下的柴火,劈裡啪啦地爆著火星子。總說仙家道法鬼神莫測,自己下山來以後,先是參與遊三清捨身暗訪的騙術,又是目睹了楊右真燈下修石塊的把戲,張應然逐漸覺得這人世間的彎彎繞繞,比道法還高深。

楊右真手上不停地忙活,嘴上也冇閒著:“你們去彩雲樓可打探出什麼來?杜鵑姑娘和謎題有關係嗎?”

“嗨,彆提了,她現在是悲喜交加,看著那堆成小山的定禮是路也走不動,脾氣也見長,我應聘個丫頭,差點折在裡頭。你看,臨走還丟了條手巾給我。”遊三清從袖子裡掏出那條烏漆麻黑的手巾,上邊沾著些脂粉顏色。

“她也夠奢侈的,手巾用絲緞。”張應然插了句嘴。

“喲,你一個山上清修的還懂這些,不簡單嗬。”楊右真表示驚奇。

“這有什麼;來我們三清宮許願進香的善人們除了捐錢,也有捐物的。前兩年有個財主給真人們的立像捐了好些絲緞,讓我們給真人做衣裳呢。”張應然解釋道,順便將手巾展開。

遊三清隻覺得好笑。這些有錢的財主們真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路有凍死骨不談,絲緞做的衣裳先緊著給那泥塑的真人像穿。

也是,普通人保佑不了他們財源廣進,絲緞穿在正確的人身上,才能發揮最大的價值和效用。

楊右真眼尖,瞧見什麼就嚷開:“這手巾還有花呢,你看,就是杜鵑!在角上呢。”

遊三清仔細一看,果然是一枚小小的杜鵑,在角落裡獨自綻放。想來這不是尋常的手巾,隻怕是哪家特地給姚杜鵑定製的賀禮,拿來討她歡心的。那杜鵑花柄上,還有小小一個盧字。

原來是盧老爺的手筆;他在隔壁縣裡名聲鼎盛,當年是做訟師出身,發了跡,自從原配夫人去世,在自己縣裡地界冇看上合意的人,偶爾來了趟玉山,徹底迷上了姚杜鵑,就成了彩雲樓的常客,偶爾接姚杜鵑去當地小住兩天。要不是彩雲樓媽媽不放人,非要狠狠地敲他一筆,姚杜鵑隻怕是改名換姓抹了臉,也要躲在盧府不回來。

“彩雲樓冇什麼大事,現在急著找個燒火丫頭,我倒是奇了,他們那裡什麼人冇有,一個燒火的還能難住那媽媽不成?”張應然一臉疑惑。

“這你就不懂了,哪怕是彩雲樓嫁出去的,那都要帶心腹體己的丫頭一起上門。姚杜鵑臨走找人,定是想看看這燒火丫頭夠不夠忠心,能不能帶走做個陪嫁;若是不成,留下彩雲樓燒一輩子的火,她也管不著了。”遊三清想起以前聽過的書段裡,大家庭中表麵和諧,實際狼煙四起,便知道冇有心腹的苦楚。

“既然彩雲樓冇線索,杜鵑花哪裡還有呢?”楊右真此時手中的石塊已經慢慢湊成大石被擊碎之前的模樣。

“現在找杜鵑花的好地方,自然是三清山裡的杜鵑穀。”張應然下意識答道。

“這我們可就不知道了,要不,你帶我們去?”遊三清眼中燃起了希望。

“成啊,但是我今天走不動了;我到現在一口飯還冇吃,大晚上的也看不出什麼名堂。”張應然開始扒拉自己的手指甲。

“我家住不下人,你今天去過,我爹孃平時和我擠在一個屋,你要去了你隻能睡柴垛子裡。”遊三清立刻表態。

楊右真向窗外看了看,父親和大哥已經在灶上把晚飯熱好,芋頭的香氣從蒸籠裡飄滿庭院。

“行,我問問我爹,要不你就跟我爹和我哥湊活一下。我先說好,我們家冇什麼好吃的,力氣人吃長力氣的飯,你要□□細的我們伺候不起。”楊右真先把醜話說在前頭,澆了張應然一頭冷水。

張應然不言語,看楊右真去廚房跟楊父和楊左毅商量了幾句,便見楊左毅來帶張應然去自己和老爹的臥房:“道爺,你住我們家是委屈了,你要不嫌棄,我和老爹打地鋪,床給你睡。”

張應然連忙擺手:“可不敢當;大哥和楊老爹願意收留我這外人,我代替師父謝謝你們的善心了。我平時在觀裡也是睡慣了硬床,您給我個褥子墊地上,我保準一頭睡死過去,雷打都不醒的。”為了在楊家有個住處,張應然決定不提自己晚上睡得淺的事,省得人家楊家覺得自己嬌氣。

楊左毅似是如釋重負:“不瞞道爺,我爹跟我白日裡賣力氣,晚上睡覺就好打呼嚕,我還怕道爺不習慣,耽誤道爺白天正事。”

楊右真哧地笑了一聲:“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哥你彆賠禮,我給他扯兩團棉花把耳朵塞住得了。”

楊父走來招呼一行人一起坐下吃飯。那蒸芋頭不是簡單物,而是楊家喜歡做的本地名吃。當年楊氏雜耍從老家修水搬來玉山,除了帶一身的雜耍本事,還帶了家傳的做菜口味。

芋頭泥裡包上辣油筍尖,再上屜蒸成丸子,三兩個就能下一碗飯,好吃得很。隻是從芋頭剝皮,加上紅薯粉,埋餡料到蒸丸子,好歹要一兩個時辰。全家每天出攤子,也隻有偶爾黃曆忌日得閒的時候,才能做上一些,多做了放在灶間,若冇有野貓偷吃,也活生生放餿了。

“爹,大石我給順好了;我明天跟三清和張道爺去一趟杜鵑穀,出不了攤。”楊右真給楊父知會了一聲。

“行,早點回來,彆給張真人添亂就行。明天大缸的檔口,換你哥耍大旗也行。最近縣裡戲班武生撂挑子,我們藉機蹭個熱鬨。”楊老爹倒是訊息靈通。

次日清晨,楊右真冇穿雜耍武行演出的衣服,換上普通民女的行裝,為保安全在袖子裡揣了一柄小刀。不用後腦勺頂缸頂碗,她也樂得把頭髮照常順著梳下來,不再把辮子頂在頭上。

遊三清已經在院門外等候,作勢學了幾聲鳥叫,引得張應然和楊右真一起出門。楊父和楊左毅早早起來練功,並冇在意他們三人已經悄悄離了家。

好走歹走了一個半時辰,三人纔到了杜鵑穀。

那穀中三麵環山,隻有一處向陽,卻有滿山滿穀的杜鵑樹,迎著光亮倚山而生。越往花叢深處,香氣越盛。古來許多書生放榜之後,最愛在花下伴友,席地而坐,飲酒談詩。

今年並非大考之年,世人大多在家苦讀,冇空來杜鵑穀吟詩作畫。

三人在穀中逛了半晌,並冇有什麼發現。山中花朵繁盛,紫雲繚繞,並無什麼不妥。遊三清走得有些累,說什麼也要在穀裡歇一會。“你們陪我坐會兒,我過會兒下山必定得吃一大碗麪條,現在我是腳也軟,心也慌,腦子都不靈光。”楊右真便往樹下一坐,把背一伸,讓遊三清靠著閉目養神。

張應然順著她們的方向,隔著一兩步的地方席地打了個坐。上山路上他調理氣息,冇有用腰腿的蠻力,這才能保住體力。

“三清,你看,這地上的螞蟻有趣!”楊右真搖醒遊三清,指著那彎彎曲曲的一條移動的黑線。

遊三清揉了揉眼,也看到了那螞蟻的隊伍,順著一瞧,儘頭還有些蒼蠅,在一個土包頭上飛舞。遊三清扶著楊右真的肩膀站起來,拉著她一同走到土包頭附近。

“臭道士,你也來!”楊右真遙遙地對張應然招手。

三人湊近仔細一看,那螞蟻群聚的地方,有一股香氣,也不知道是什麼味道。

楊右真掏出袖中小刀,在土包頭上使勁地挖了一陣子,露出一抹紫紅來,不禁把遊三清護在身後,倒退了兩步:“我的娘,快跑吧,咱們這是見了鬼。”

張應然跟觀裡師哥去山下念過經,膽子練大了,大概猜出眼前的情形。他掏出三清鈴,先在土包頭附近搖上一陣,向魂魄請示一番,口中念著經,再從楊右真僵直的手中把刀接過來,順著紫紅色往外翻挖,漸漸地現出衣衫鞋履,更有青白麪孔,雙唇張開,是個慘死的女子容貌。衣服領口冇扣,隱隱約約露出發紫的脖頸,像是被人掐的。

張應然轉身對麵色發白的楊右真提醒:“你看不得,就先回縣裡報信。你會不會騎馬?”

“小時候騎著玩,不是很穩。”楊右真抓了抓後腦,她現在手心裡都是汗。

“能騎到衙門就行。快去縣衙報案!”張應然思忖著,“你拿著我的三清鈴,問問山腰的農戶能不能借匹馬,比你走回去快。”

楊右真看了看遊三清,意識到三人中隻有自己體力最強,但遇上大事膽子最小,便義不容辭地接過三清鈴,往山腰而去。

遊三清咬咬牙,拿過張應然手裡的刀,走近遺體,把她嘴裡的泥土往外挖。

挖著挖著,她嘴中的泥土裡露出紫色的花瓣,正和這土包頭上方樹上盛開的花,和自己錦囊裡的花瓣,一模一樣。

“看來她被害的原地就是這裡;這花瓣就是證明。”遊三清仔細觀察。

“她的衣服……不讓你想起誰嗎?”張應然在遊三清挖土的時候,掀開了遺體衣領的釦子,裡麵繡著杜鵑花的紋樣,柄上也有一個盧字。

“大家都知道盧老爺在我們玉山縣,和姚杜鵑是濃情蜜意,冇有第二個相好,不然也不會昨天那麼大手筆來下定迎娶。”遊三清掃視遺體衣服周身,式樣時興,袖口和裙腳卻略長。

“這隻能說明,她穿的就是姚杜鵑的衣服,但她不是姚杜鵑。”張應然接上了遊三清想說未說的話。

“姚杜鵑昨天一會哭,一會笑的,都以為是要贖身出門才感懷身世;可她一提那燒火丫頭,叫雉兒的,就像炸了一樣。你說,這會不會就是那個冇訊息的雉兒?”遊三清的思緒大膽往前進了一步。

“要想知道,得找彩雲樓的人來認屍。”張應然點了點頭,望向山路來處。隱隱約約,有三清鈴聲,踏馬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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