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 

相比於莫亞·詹身旁那不斷傳出螺絲掉落和黃銅碰撞的煩躁之音而言，他手上的小物件倒是頗為解壓。發條緩慢收縮的“嘎吱”聲後，便是一陣快速的“滋啦”與硬紙板“啪嗒啪嗒”的疊加。最後在一個半齒輪銅片的“當”聲後結束。這便是一個循環。那小物件是一個日曆，外麵是由打過蠟的鬆木搭建的支架，其中間部位的軸串聯著帶有這一年全部月份的12個紙板和框架外的一個發條。從側邊可以看到木架的後麵有一個帶把手的十二齒大齒輪，前麵則是帶著發條的幾個相互聯係轉動的小齒輪。莫亞緩慢的擰動著發條，再突然鬆手釋放。每一次循環後，日曆右上角的半齒輪都會帶動指針精準的砸停在8號紙板上的30這一數字上。聲音不算小，但是吸引不了眼神渙散的莫亞，他在思索著重要的事情。後天是波蒙圖特學府招生的日子，也是莫亞期盼了四五年之久的日子。若是在淵池成功得到神的賜福，那便可以進入神學院，等畢業後成為神職人員，拿著不菲的工資吃上政府的鐵飯碗。但反之若是和多數人一樣無緣神跡，那便隻能進入理工學院學習機械設計或維護。雖然工作後同樣可以過上富裕的生活，但昂貴的學費卻是身為“孤兒”的莫亞無法承受的。這也正是他心不在焉的原因。“詹？詹——！”隨著一扳手的擊打聲，那清脆明朗的少女聲音終於是傳到了莫亞的耳朵。略帶惱怒的聲音催動著莫亞慌亂的劃開板凳，站起來。也不知到多少次的詹才拽回了他的思緒。“在，我在呢。”“5號轉柄，右變軌，拉上去。”莫亞順著一係列乾脆利落的指令轉動了開關，那先前發出噪音的鐵皮便在一堆齒輪的協作下緩緩升空。一道瘦小的身影終是被釋放了出來。機油和銅渣染臟的手套先是抓住頭上的皮套抻了下去，露出那靜電摩擦後的蓬鬆齊肩黑色秀髮。然後扒拉下那黑皮革與黃銅製成的護目鏡套於纖細的脖頸上，方纔露出女生的真容。略帶嬰兒肥的臉與精緻的小巧的五官，除了柳葉眉中帶有一抹英氣，臉上還帶著稚氣與汙漬。再看裝束，卻是無袖黑背心加上邋遢的工裝褲和皮鞋。腰間綁著的格子衫也是臟的不成樣子了。“莉緒。”莫亞伸手遞出去一條發黃的濕毛巾。“我喊這大聲音你都聽不清，那後天神仙得怎說話才能給你賜上福啊。”莉緒擦拭著臉調侃道。“哈哈…但願吧……”這看似普通的打趣又讓莫亞的思緒開始發散，以至於又忽略了遞迴來毛巾的莉緒。作為從小到大的玩伴，莉緒也是反應過來了莫亞的苦惱。“哎，不就是個神官嗎，當不上就不當唄，我和老威爾供你上那個機械學院，下來不比那啥神官差。”莉緒向前半步跳，一把摟住莫亞的脖子靠了過來。那看似瘦小的胳膊上可是略微隆起的薄肌。見莫亞冇有迴應，莉緒又是把臉貼了上去小聲道：“老威爾在那還有關係。”莉緒對神職似乎抱有很大成見，自顧自的安排著莫亞未來的機械師生活，卻絲毫冇注意到自己麵部上的臟漬蹭滿了莫亞的半邊臉。而莫亞也隻關注著那被手套抓臟了的灰色馬甲……在喪母之後，5歲的莫亞就作為棄子受到了這間機巧屋的主人——威爾·布朗的照顧，已經足足有十三個年頭了。青少年時期的莫亞就因為童年的陰影導致過於獨立，他和老威爾說，在這機巧屋幫忙就當是收留他所需要的費用。可這所謂的費用究竟夠不夠誰還不知道呢？這般的莫亞又如何能讓老威爾供他上學呢？“呼”莫亞借著搭在他肩上的那隻手，順勢背起了莉緒。走出機巧物，莫亞指向太陽的方向，那塵霧瀰漫，遠處高大建築的剪影在丁達爾效應下顯得更加神秘。刺眼的日暉照在剛從昏暗的屋子走出來的兩人臉上，有些格外的晃眼。“討厭這刺眼的光嗎？”莫亞回頭對著背上的莉緒發問。“還用說嘛？”眯著眼的莉緒斜瞟著莫亞。“就是那，那有著格外晃眼的光芒等著我去掐滅，是我的心結。”莫亞又看向日落的方向。那是日不列城，西北部最大最繁華的城市，也是拋棄了莫亞的父親所在的城市。“我現在夠不到那團光怎半？”莫亞似乎決定了什，開口問道，那不是迷茫的語氣。“那就向前走兩步。”“還夠不到怎辦？”“那就跑起來，跳起來，直到能夠到為止。”莉緒乾脆有力的回答，試圖給後天的莫亞鼓勁。“那是你，莉緒。而我是一個擺子……”隨著一隻大手遮擋住厭惡的光線，莉緒終於又睜開了那雙星星般的眸子。“我收手遮蔽雙眼，這樣就晃不到我了。”“你賠我滿腔的熱血……”莉緒頓感無語，輕推一下脫離了莫亞的後背，墊步跳著回去了屋。隻留莫亞一人在街道上發呆。隨著紅霞逐漸占領晴空，莫亞回過神來朝屋走去。“就是這光的餘熱溫的讓人手癢，根本無法忘卻。”莫亞伸手擋住自己的眼，過一會又把手蕩了下去。一抹似有似無的苦笑自莫亞嘴角浮現。他把自己說服了。倘若無法成為神職，就在老威爾和莉緒身邊幫忙到也不錯。這鎮上僅此一家的機械工坊可是不少掙錢。嗯，再把莉緒供進波蒙圖特，哪個學院都行，十八歲後僅有的四年學校時光可不能讓她錯過，那一定非常有趣。我可是聽隔壁飯館的瑪格麗特說過，學校就是開著火車繞都要繞上幾圈。莫亞又自顧自的規劃上了莉緒的未來，彷彿先前的煩惱都拋去了。當然除瞭如何清洗那粘上了機油的馬甲這件事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