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蕩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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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時候,身上哪裡不舒服,我都會跑到媽媽身邊說“媽媽,我肚子痛。”
往往這個時候,電視裡的父母就會抱起他們的孩子,關懷地詢問然後帶去診所看病。
儘管我的媽媽隻會漠然看我一眼,繼續忙碌。
我卻樂此不彼,似乎總有一天媽媽會親昵地笑著抱我。
長大以後,身上哪裡不舒服,我都會悄悄的藏起來,等待疼痛離開。
冇有想過去醫院診所。
因為我害怕這種地方。
曾經在網絡上刷視頻看過一條被網友接了很多次的評論。
——這個家可以死的隻能是我。
我也在下麵接了一下。
雖然爸爸媽媽不像電視裡的父母,但我想,他們應該還是很愛我的。
因為老師說過。
打是親罵是愛。
我有時候會憎恨他們,有時候會想念他們,畢竟我的身邊隻有他們。
但是當死亡來臨的那一刻,疼痛多於恐懼。
口裡不斷流出澀味的紅色液體,晃盪的身體咚的一身倒地,撞到腦袋,眼一黑,就冇了意識。
“老周,這裡好冷。”
“怪哦,怎麼突然就冇了啊。”
“算了算了,等醫院出具死亡證明燒了得了,一了百了,我們也算對得起他的了。”
“那我們是不是要找封家說一聲,畢竟,我們都養了他這麼多年。”
“找什麼找,你是不是想給小寶找麻煩!”
“不是不是,但我們……”
“什麼不是,你……”
再醒過來的時候,我看到爸爸媽媽在爭吵,他們推搡彼此,嘴裡吐露臟話。
他們身旁的推床上,躺著一個我。
這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就像是看著與我同生同長的雙胞胎一樣。
蒼白,瘦削的臉頰,緊閉的雙眼。
好醜。
我繞著爸爸媽媽飄了一圈。
我叫了他們一聲。
一股冷風襲來,他們倆因爭吵而通紅的臉瑟縮一下。
“要不,我們還是先出去吧,這裡確實冷。”
爸爸停了嘴,身體一抖一抖的。
“走吧走吧。”
媽媽雙手抱臂,腳下如風火輪般往外跑去,門口停屍房三個綠色的字在黑暗中亮眼醒目,吸引人停留。
等我追上爸爸媽媽時,他們正在候廳室同一個陌生男子道謝。
“抱歉,他突然倒在我們先生車前,雖然我們第一時間送過來但還是冇來得及。”
“冇事冇事,那小子命薄,還是多謝謝你,要不我們加個聯絡方式,我好日後報答你們。”
媽媽殷勤地同那個男人道謝,雙眼卻亮晶晶地盯著他那一身名牌。
〔這一身應該值不少錢吧。〕
我聽到了奇怪的聲音,這聲音太尖,充滿興奮。
西裝男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爸爸媽媽一圈,婉拒了媽媽的請求便離去。
不一會兒,爸爸媽媽也等來那一份證明書,他們以我想象不到的速度辦理了火化證。
當我看著那具身體被推進那高高焰起的火時,巨大的疼痛席捲我的意識,這痛從那紅色的熱浪中來,包裹著我,等到皮焦了,骨化了,那痛就藏進深處,時刻不曾離開。
等那小門開了,一捧灰就被剷出去,像鄉下大鍋飯下火炕裡的灰被倒出去一樣。
我就隻剩我了。
他們拿了小碗裝我的灰,他們把我的灰丟進鄉下隨處的荒地裡,我變成無數顆粒化進泥裡。
他們說“阿呸,好好去吧,下輩子投個好胎,免得又這個下場。”
也許是鄉下無人居住,太偏僻了,爸爸媽媽變得話多了。
他們許是觸景生情,說出來這些荒誕的話語。
“我們這輩子算對得起你的了,你要怪就怪你親生父母,是他們讓你淪落到這個地步。”
〔我簡直不敢想象要是我家小寶……呸呸呸,多虧了封先生,小寶才被換過去過好日子。〕
“阿呸,你這一路走好,下輩子彆遇見我們了。”
〔我家小寶這輩子都會錦衣玉食當個小少爺。真好真好〕
我本來還在盯著那埋著我的荒地,看那燃燒的紙錢,聽到這話卻愣了。
爸爸媽媽你們在說什麼啊。
我感覺到枯燥褪皮的嘴唇在輕微顫抖,我那化成灰的身體在晃動,欲要衝破土地。
我在問你們啊。
你們在說什麼。
我在問你們啊。
冰涼的紅色的液體從眼裡流出,它們滑過臉頰,源源不斷地彙集在地上,鋪滿這條曲折且長的山路。
〔隻要封家一直對我小寶好,我就把封曾洪讓我們偷換孩子的事塵封海底。〕
〔雖說我們做了這檔子事,不仁義,但這十幾年我們又冇缺這小子吃喝,甚至還讓他讀書,哪曾想我們對他好,他還冇命享,到頭來居然胃晚期,在街上突然就冇了。〕
聽著這些話,我繞著他們倆,架在他們脖子上,用尖銳的指甲抓他們的臉,咬他們的肉,我想要把這兩個人扯的稀碎,我想看他們倆死,我想要他們永世不得超生。
他們不愛我。
他們作踐我。
老師是錯的。
日常的饑餓,寒冬的室外,猩紅的菸頭,重重砍下的刀背,數不清的巴掌,隨意的拳打腳踢,再到最後把我的灰埋進這荒地的土裡。
我的報複無影無蹤,我的怒吼無人可聽。
他們用外婆的姓為我取名陳阿呸。
外婆不會說話,她不會打罵我,她隻會用憐惜的目光看我,用枯瘦如柴的手撫摸我的頭,她會炒花生給我吃。
她會顫抖卻堅定地拿掃把驅趕她的女兒朱梅琳和女婿周寄。
她死的那一年,我稱之為父母的人,教會我饑餓。
三天,我抓打他們的行為持續了三天。也許是因為靈魂的緣故,這一切都隻有我在繼續。
他們看不見我,聽不見我。
我的憤怒隻我一人。
第四天,上完夜班的朱梅琳待在家裡補覺,周寄卻接到了他朋友的電話。
一開始他還猶豫不決,隨後就欣喜如狂,如獲至寶衝出去。
我跟著他來到一個偏僻的小區,裡麵黑漆,陰暗,嘈雜,遍地是些麵露瘋狂的人。
他那狐朋狗友使他再次陷入賭/博的騙局,他按了手印,一局又一局的輸,通紅的眼睛與**使他妄圖一局迴天。
最後身負钜額欠款的他像是突然老了十多歲,佝僂著背想要離開這個令人絕望的地方。
他身後,幾個身強體壯的人笑著衝他揮揮手。
“老周,不要忘了時間哈,否則我們到時候要上門拜訪的哦。”
周寄聽完這句話,夾著身子溜得更快了。
看著這一幕,我笑了,那笑聲大的似乎可以穿破雲層。
我真的太開心了。
開心的忍不住笑得更大聲,肚子都要笑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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